林稚霑
Guest
Posted: Thu Jul 03, 2003 11:38 pm Post subj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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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自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3/new ... fshow4.htm
《北歐影展》侯孝賢心儀Dogme 95 為台灣電影找出路
■侯孝賢一直在思索:台灣電影的定位究竟在哪裡?
侯孝賢為什麼要辦北歐影展?
這麼說吧,一切都是從道格瑪開始的。
「Dogme 95」,道格瑪宣言,也有人譯成逗馬宣言。這個Dogme是什麼?一隻狗,還是一匹馬?
1995年3月13日,也就是電影從盧米埃兄弟發明以來的第一百個春天,在安徒生的故鄉丹麥哥本哈根,由拉斯馮提爾帶頭的四位丹麥電影導演,簽署發表了一份道格瑪宣言,立誓遵守十條拍片守則,宣言的最後一句他們說:「我謹此立下上述貞潔誓言。」
道格瑪宣言:
1.影片拍攝必須在場景的現場完成。.不得取用道具和加工的場景設計(若是道具是非不得已必得需要,則須在道具可以被找的到的現場拍攝)。
2.聲音不得和影像的製作分離,反之亦然(音樂除非就在存在於影片拍攝的現場,否則不得使用)。
3.必須取用手提攝影。任何移動或是固定的鏡頭,只允許在手提攝影裡完成(影片不得用腳架的攝影機取景,影片必須在取鏡的現場完成)。
4.必須是彩色電影,不得使用特殊打光(若是燈光太弱不足以曝光,這場戲就必須取消,或是只能使用附在攝影機當中的單一燈光)。
5.禁止使用光學儀器以及濾光鏡。
6.影片不得用淺薄的動作填塞(不得出現謀殺、武器等等)。
7.禁止背離當時和現場(影片必須就發生在當時和當場)。
8.不接受類型片。
9.必須是Academy的三十五釐米底片。
10.電影導演不得冠以作者之名,更近一步地,我發誓作為一個導演我要壓抑住自己的個人品味。我最重要的目標就是從角色和場景裡逼近真實。我發誓盡一切之能事,並放棄以任何好品味或美學方式來達到這一點。
戲謔而嚴肅
以上十條守則,我初次看到時就笑起來。就像拉斯馮提爾所說,完美的道格瑪影片還沒有被拍出來,也不可能拍出來,如同十誡,人人都會犯誡,道格瑪的規則也不可能遵守。就像說,愛你的鄰人如愛你自己,這是不可能的,但意圖是高尚的,至於怎麼做,是你自己的事。
宣言?含著一種沒有言明的戲謔性。後來我看到訪問湯馬斯溫特堡的報導,他描述他們起草這些規則時一直說:「喂,我們不能那麼幹。」笑聲不斷中,如此嚴格和嚴肅的宣言花了二十五分鐘制定完畢。然而,他們當然是認真的。他們認真的在玩一種遊戲,並給這個遊戲訂出規則。
湯馬斯說:「我們給自己一些限制,而且就我看來具體是哪些限制意義不大,完全可能是另外十條守則。重點是,我們儘量排除了其它東西,只留下關鍵部份:故事,演員,及某一瞬間所傳達的時間意義。」顯然,他們是在儘可能排除會窒息創造力的常識和職業化,強迫自己丟棄情節模式,找回電影拍攝的冒險性。湯馬斯說:「我認為對任何一個導演來說,在某一個階段拍一部道格瑪影片很有好處。如果你感到陷入平庸,那它就是一條極好的規避策略和一個很棒的群體。」湯瑪斯把它比做齋戒,可以清潔身體系統,有益健康。
另一位導演,索倫克拉雅布克森也說道格瑪是一次清潔,一次純化,甚至一次治療。他說:「對像我這樣的,拍了五部片子,處在事業中期的導演,最好應該想這樣一個問題:我的自發性哪兒去了?於是我會把在道格瑪學到的一些東西帶到我的下一部片子?,像減少打光,重視演員,給演員們需要的空間,儘可能跟著他們而不是讓他們服從我們。拍出力量,自發性,和鮮活感覺。」他說:「每一個音樂家,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都會想重新回到最基本的東西,回到不插電演出。這就是道格瑪要做的。」
這次影展中經過道格瑪認證的作品有三部,道格瑪第1號是湯馬斯的《那一個晚上》,第3號是索倫的《敏郎悲歌》。而台灣觀眾最熟悉的自然是拉斯馮提爾的《在黑暗中漫舞》了,我則佩服他《醫院風雲》?無與倫比的寫實力,這次影展是放他的《破浪而出》。
大巧若拙,大音希聲
簡言之,道格瑪提出的自我限制,就是在對電影的日趨科技化提出反省。讓我們想想,電影的最初是什麼?是拍攝者,攝影機,與被拍攝的對象。所以不打光,不依賴事後製作和電腦特效。電影工作者應時時記得回到原點,樸素面對,專注不修飾。
我看到大陸昆明電影學習小組的成員這樣寫:「Dogme 95看上去是一次極端形式主義的電影行動,可幾位導演在操作時卻又讓人覺得是一次鬆散的形式主義之旅。在這場形式主義之旅中,目的地始終指向那個質樸,簡潔,充滿生命力的世界。可以說,它與1960年,1895年,或是阿巴斯和其他一些我不知道的作品有某種契合。他們有的,或多或少接近了美。」
1960年是法國新浪潮,1895年是盧米埃兄弟發明了電影。伊朗導演阿巴斯是大家熟悉的,那麼這次影展就有一位絕對是天才,他是芬蘭導演阿基考里斯馬基,今年四十六歲,牡羊座。他的冷面幽默,他的黑色荒誕,皆以極度克制的風格表現,令人想起道格瑪。影展一口氣放映他四部片子,例如《沒有過去的男人》,就得到去年坎城影展評審團大獎和最佳女主角。希望台灣觀眾能認識他,喜歡他。
台灣的位子
道格瑪發生在北歐,一個高科技高度發展的後資本主義社會。此運動遭受丹麥電影協會極力反彈,卻是獲得國家的文化部門通過,提供資金支持拍片。這個人口約五百萬,每年生產十到十五部片子的國家,三年後(1998),破天荒同時有兩部影片進入坎城競賽,拉斯的《白癡》,和湯馬斯的《那一個晚上》。同年湊巧台灣也有兩部在競賽,《洞》跟《海上花》。
又湊巧,去年我擔任金馬獎評審,有機會看了港台兩地二十幾部片子,非常驚喜發現,台灣年輕導演的片子,竟是如此多樣,饒富趣味,有他們自己的語言,完全掃除了台灣新電影以來的諸般陳腔濫調。香港是技術,跟形式,一下把人唬住了,而其實內容單一,並不多樣。(去年港片我喜歡的是陳可辛和杜琪峰。)這個發現讓我意外,非常違反一般輿論對台灣電影創作力薄弱的刻板印象。原來,台灣還是有它的文化根基的,強過香港;在多元性上,亦強過大陸。
所以去年十二月舉辦的「亞太電影論壇」,我提出台灣電影在華人電影版圖?的位子是什麼,是研發,是原創。我們先要站穩這個位子。這個位子拿到世界電影版圖上,都是獨家的。
所以舉辦北歐影展,提供一個視窗,一個參照系統。一個非類型的,非好萊塢的系統。這個系統?有多的是好看的電影,充滿可塑性,我們可以借鏡,可以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