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Guest
Posted: Sat Jul 19, 2003 11:19 pm Post subject: 【老井座談】- 過程的理論 【Theorizing Proc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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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產業與消費—文化•經濟•後現代」研討會
12/10/02
世新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社會發展研究所、傳播研究所、通識教育中心合辦
主講人:David Harvey
題目:地租的藝術︰全球化、壟斷與文化的商品化
http://cc.shu.edu.tw/~gioc/Brief_of_David.doc
與談人:井迎瑞
題 目:過程的理論 -【Theorizing Process】
因為我是個紀錄片創作者,我試著用大衛哈維的時間與空間的觀念,來開發一種美學的可能。同時我也希望用這個大衛哈維對時間與空間的觀念來檢視一下目前台灣看似非常蓬勃的紀錄片現像,而我這個發言也呼應夏鑄九老師所提到的,從empowerment 的角度,把文化也看作一種政治問題,去問問是誰的文化?去創造誰的歷史?因此,在這樣的建構底下,可以去找到在商品化之外,是否有另一個可能。
首先我要講一個故事:2000年夏天我去了一趟西藏,在往西藏的一個公路上,看到了幾個朝聖者,他們頂著烈日,在一望無際的公路上,磕著長頭。所謂磕長頭就是一步一跪,然後整個身體仆伏下去,然後站起來,再以身體的長度作一個出發點,進行下一個跪拜。他們這樣一步一拜的踽踽獨行,在廣闊的高原上他們的身影顯得更加的孤獨,聽說他們要好幾年才可以走到。後來有天在拉薩的一個寺廟裡頭,我看到一個喇嘛,蹲在牆角,用一枝畫筆一點一點的修補著好大的一面壁畫。畫中的故事情節繁複,筆觸細緻,我心想這要畫到何時?後來我到另外一個寺廟,見到另外一位喇嘛,我就提到這個事情,他告訴我西藏人篤信輪迴,相信人有來世,所以這輩子畫不完,來世再畫,急什麼?就算來世不是你,還是有別人繼續去畫呀!這席話,好像當頭棒喝,開啟了我好多的想像。
不是嗎?如果人有來世的話,那今生還急什麼,今天做不完的明天再做,生命是一個生生不息的狀態,為什麼那麼悲傷、那麼焦慮、那麼期盼,放輕鬆一點不好嗎?做好當下的事情不更好嗎?我突然領悟到藏人因為他對時間與空間看法的不同,造成了不一樣的人生態度,不一樣的生命狀態,和特有的人文風貌。在一個尚未被商品經濟洗禮的前資本主義社會裡頭,時間與空間基本上仍可維持著成為一種生活方式,而不是一種生活手段,並不需對時間與空間做著急速壓縮。在路上磕長頭也好,在寺廟修補壁畫也好,對他們而言是一種生活方式,生命的狀態,並不是一種生活的手段,或是一種存活的工具。對他們來講生命是一種實踐,是一種救贖,不是一種商品。這和我們在資本主義社會裡頭,習慣把時間和空間的compression當作一種商品是不一樣的。
雖然說大衛哈維也曾經講過:對他來說宗教是一種馴服的機制。不過,我剛剛提到西藏的例子,可以當成一面鏡子,提醒我們:每一個社會都會建構客觀的空間與時間的觀念,以符合社會再生產的需求與目的,並且根據這樣的概念來組織它的物質實踐。今天,我們到了數位革命,使得時間與空間的壓縮更加的強化,在今天我們的生活裡,往往我們在電腦上下載一個訊息,可能這個訊息已經在地球上繞好幾圈了,所以這個壓縮是前所未有的一種快速,它達到了一種【立即】的狀態。不可諱言,這種數位革命與這樣的壓縮,讓我們享受到它的好處。它使知識普及流通,使華爾街每天有人賺更多的財富,但是我們要問的是知識的普及與傳播的快速,能代表是一種啟蒙嗎?那我們該如何去理這種的解瞬息萬變呢?這樣的一種壓縮的強化,如果放在教育的範疇裡頭來看的話,對於教育將會有何種影響呢?它雖然促成了資訊的流通,但是對於啟蒙而言卻可能是一種的傷害。約翰杜威曾經說過:教育即生活,也就是說我們在民主的生活中來學習什麼叫作民主,也就是說生活是一種教育,教育就是一種過程,今天我們把時間空間過度壓縮的結果呢,就是把過程抽離了我們的生活,抽離了我們的教育,可以試想:如果沒有過程的一種生活,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生活呢?如果沒有過程的一種教育,那將是種什麼樣的教育呢?如果沒有過程的民主,那會是個什麼樣的民主呢?
在在的,今天都享受到了數位化的好處,然而,同時它也把過程當成了一種商品,更把它當成一種奇觀,一切當然都是速成的。因此我們的生活態度是只問結果不問過程,教育就沒有了過程。沒有了過程,哪來的啟蒙?哪來的enlightenment?哪來的reasoning?哪來的理性?哪有機會從being到達becoming呢?而且這樣過度的商品化,這樣的一個壓縮,也把過程虛擬化了,把過程變成了一種奇觀,我們看迪士尼、magic mountain,還有各式各樣的電腦遊戲。試想,如果民主也虛擬化了,那這種民主是什麼樣的民主?這樣的民主不是變成了另外一種馴服體制嗎?它不是一種民主的倒退嗎?因此如何把過程再交還給教育,如何把過程交還給民主,如何把過程開發成一種美學的可能,我覺得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課題,就如大衛哈唯所說的,我們要推廣什麼樣的時間與空間的觀念,我們就要提出什麼樣的政治承諾。
如果把過程放在今天紀錄片這個範疇去理解呢?有沒有可能把過程開發成一種美學形式呢?是的,我們今天看到台灣紀錄片,一片蓬勃的朝氣,同時在這樣蓬勃朝氣的背後,我們也看到了它可能伴隨而來的侷限和危機,也就是說紀錄片今天在台灣的發展,大約脫不了從作者論的角度出發去建構一個實踐,也就是說我們放太多的注意力,把紀錄片的焦點放在作者身上,也就是放在一個作品的解讀,從作品或者是從作者身上去理解一個紀錄片。我們強調的是一個作品,而我們忽視了紀錄片它生產的過程,我們看到的是一個結果。在我們生活週遭,在我們教學的範疇,我們看過很多很多的影展,看過很多很多的討論,但是我們都只討論作品,都是從作者的角度來談它的作品;一個作品拍的好,大家都給它掌聲,我們不會去問他/她是怎麼拍出來的,這個過程是怎麼創造的,我們也發現很多的例子,或許這個人是一個很糟糕的人,他用很多不當的手段去取得畫面,在我們生活週遭有太多這樣的例子了,用不當的手段,用剝削的手段,強加於人的方式,不注重拍片的倫理和道德,探人隱私,然後拿出來得獎獲利,造成了被拍攝的人有很多的傷害,這些故事在我們週遭一再的發生;然而我們只要他片子拍的好,我們就給他掌聲,忽略了他過去如何拍這個片子的過程,這就是因為我們都是從作者論的角度來理解紀錄片,也就是說從這樣的架構裡頭出發,我們是無力也不會去注意到去處理拍片這個過程,更不會去注意到在拍片的過程裡,所可能代表的社會關係和權力關係,這部分在我們目前是不重視的,也不被看見的。所以在這樣蓬勃的紀錄片環境裡頭,紀錄片對我們台灣社會到底有什麼意義呢?有這麼多的影展,有這麼多的訓練計劃,如果不去解決這個問題,不去看這個問題,我們紀錄片的發展到底在什麼地方?要把我們的紀錄片帶到什麼樣的明天?有明天嗎?今天我們拍紀錄片,許許多多的人都有機會拿起攝影機了,因為,今天科技發展,讓每個人都可以拿攝影機,這在過去是一個夢想,現在都變為可能,但是如果我們只從作者論的角度去理解這個問題的話,那我們只是培養更多的導演,更多的作者,得更多的獎項,跟權力更加的靠攏。我們這社會上要更多的導演要做什麼呢?我們訓練去複製這樣的主流價值,去鞏固自由經濟的消費倫理,去形成另一種文化霸權,去壓迫另一群人?要這個紀錄片做什麼呢?
因此,如果我們不把紀錄片拍攝放在民主教育的結構裡去理解的話,這個紀錄片是沒有明天的,我們要把這個問題看清楚,紀錄片在台灣要做什麼?因此這個【過程】對於紀錄片拍攝是十分的重要,我們今天應該把過程看得比結果重要,甚至可以把重點放在這個過程。由於科技的普及,每個人都可能拿起攝影機,每個人都可能拍攝他要拍攝的東西,也就是說我們都有機會透過拍片的過程,作為一種民主素養的訓練,因為拍片他要去接觸權力的關係,他要去了解權力的關係,他要去處理insider和outsider的關係;因此,他有更多的機會去接觸民主的概念,所以拍片不一定是要去做一個導演,不是一定是要去拿更多的獎項,而是每個人有機會把拍片作為一種工具,去啟發批判意識;不再是複製主流的價值,是站在【去殖民】的角度,我們去再現一種民主的美學,這就是紀錄片未來可能的出路。